買吾蘭於2017年失蹤,僅僅因為他是一名維吾爾人。他的姐姐沒有絕望,後來終於發現他因涉嫌「分裂國家」罪被判處9年有期徒刑,現正關在監獄裡。
作者:露絲·英格拉姆(Ruth Ingram)
不管是做弟弟、丈夫、父親、兒子還是朋友,買吾蘭(Mewlan)都深受人喜愛。一天在他午餐時間,手持機槍的警察突然衝進他所在的餐廳,給他戴上頭套、腳鐐,隨後把他強行帶走。在等待命運的宣判期間,他被關在一個小牢房裡,完全被嚇到了,隨後又被轉移到一處拘留營裡。過了幾個月,他最後被判處9年有期徒刑。在此期間,至少有過一個傳聞說他將被釋放。大家都知道,他唯一的罪名就是他是一名維吾爾人。
買吾蘭·努爾買買提(Mewlan Nuermaimaiti)是熱孜萬古麗(Rizwangul)的弟弟。熱孜萬古麗在新西蘭研究生畢業後入籍新西蘭,現在她要求中共釋放她弟弟和停止強加在她家人身上的不公平待遇。
這一切始於2017年1月。在買吾蘭和家鄉成千上萬名維吾爾同胞被抓捕後,熱孜萬古麗感到特別無助,因為她與母親和在新疆的所有朋友的聯繫都被徹底切斷了。
熱孜萬古麗和他們零星、尷尬、斷斷續續的對話也逐漸減少,到最後完全停止。她一開始對此十分不解,直到後來才意識到,在陳全國揮舞鐵拳的新一屆政府統治下,只要維吾爾人有一名親人在海外(不管是否聯繫對方),都會立即被拘留。由於擔心危及家人的安全,熱孜萬古麗再也沒有給他們打過電話。在兩年多的時間裡,她沒有他們的任何消息,不知道她母親和弟弟的情況怎麼樣。和大多數海外維吾爾人一樣,自從陳全國執掌西北以後,她和家鄉的聯繫就完全中斷了。
中共對無辜維吾爾人的各種野蠻、非法暴力行為一直有增無減。很多證人因為太恐懼而不敢公開發聲,一直在保持沉默,擔心公布親人的處境會使他們的情況更加糟糕。但由於很渴望收到親人或朋友的消息,現在他們中的很多人開始站出來,希望世界能聽到他們的遭遇,也希望出於某種奇蹟,他們的親人或朋友或許能獲釋。
有時,人生悲慘事件能促使一個人作出決定。在新西蘭基督城(Christchurch)爆炸案中,熱孜萬古麗的一個好友不幸遇難,這一事件令她大為觸動。「我意識到人生短暫,沒有人會知道明天是什麼情況,」她說道,「我不能再保持沉默,否則我將在內疚中度過後半生。」
經過多方打聽,熱孜萬古麗終於拼湊出了弟弟失蹤一事的前因後果。2019年9月2日,她收到一條令她備受打擊的消息,弟弟可能獲釋的一線希望也化為烏有。聯合國強迫或非自願失蹤問題工作組(UN Working Group on Enforced or Involuntary Disappearances, WGEID)調查後披露,買吾蘭因「分裂國家罪」已被判處9年有期徒刑。
2019年12月,得知這一傷心的消息後,熱孜萬古麗發起了一個請願活動,希望可以搜集至少5萬個簽名來聲援她弟弟。
在請願活動開始僅3週後,熱孜萬古麗的母親突然打破了2年半的沉默,破天荒地給她發來一條信息。她感覺是媒體的曝光在某種程度上起了作用。就像起初神祕失蹤一樣,她母親的聲音又突然出現在中國社交媒體微信上。她只是簡單說了句,「我可以和你聊聊。」
「那一天對於我來說實在太重要了,」熱孜萬古麗說道,「我終於聽到了她的聲音。」
她母親的反應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她沒有解釋之前的沉默,也沒有問任何尷尬的問題,她們繼續聊起了之前沒聊完的話題。寒暄之後,她們問起了彼此的健康和最近的生活情況。她了解到她弟媳帶著侄子已和母親搬到一起住。當弟媳外出工作時,她母親就在家裡照顧孫子。熱孜萬古麗避開了關於買吾蘭的話題,因為她清楚地意識到中國和海外的所有的通信都被監控,但她也意識到買吾蘭不可能和母親一起,否則她早就看到他了。每當她提到他時,家人就立即轉換話題。所有的對話都很表面,但得知他們還都活著,熱孜萬古麗仍感到很高興。
買吾蘭的故事始於36年前。他是一個親密無間的大家庭中的老么,姐姐熱孜萬古麗比他大九歲。父母是當地受人尊重的老師,一直鼓勵兒女努力學習,也一路為他們花了很多錢。當熱孜萬古麗要到中國另一端的北京上學時,父母特別支持她,鼓勵她努力追尋自己的夢想。
「一定要學有所成,」他們囑咐道,「別為我們擔心,我們永遠支持你!」
家庭關係一直很和睦,家裡也是一塵不染,吃飯時間感覺也很愜意。熱孜萬古麗回憶道,買吾蘭很喜歡吃媽媽做的飯,非常愛整潔、愛乾淨。
熱孜萬古麗還回憶起2012年不幸離世的父親。在他們小時候,他常給他們說笑話、講故事。她回想起他常常在新學期開學前仔細給他們的課本和練習冊包書皮,鼓勵他們好好學習。買吾蘭生性安靜,但在朋友中很受歡迎,他常常逗他們發笑。他不吸煙、不喝酒,性格柔和,樂於助人,喜歡幫做家務,是父母眼中的好兒子。
熱孜萬古麗回憶道:「他喜歡美好的事物。」當談到買吾蘭喜歡甜食、巧克力和漂亮衣服時,她不禁微笑起來。回想他們在一起時的家庭生活,熱孜萬古麗很遺憾當時對買吾蘭照顧太少。「我真希望以前能給他多買點東西。」她說道。她發誓,等買吾蘭獲釋後她一定要改變這種情況。當回憶起他們的童年時,她不由想到他的模樣。「我很想念他,」她說道,「我覺得他此時正無助地看著我。」
買吾蘭2015年結婚,兒子2016年4月份出生,但他沒有機會慶祝孩子的一週歲生日。
熱孜萬古麗很納悶為什麼她弟弟會引起當局的注意。他不常與人交談,作為一名互聯網網絡工程師,他一直努力工作。他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和單位各民族同事都能相處得很好,從不參與政治,只是專注於做一個好丈夫和好父親。
「他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反政府或違法的事,對國家構不成任何威脅,也沒有做過任何足以入獄的事。」熱孜萬古麗說道。「他們為什麼要抓他?」她問道。
整個事件中更令人感到困惑的事發生在2020年6月10日,那時距離買吾蘭失蹤已差不多有三年了。熱孜萬古麗的母親突然莫名其妙地被允許和兒子視頻通話。通常情況下,如果囚犯們學習總書記語錄或者背誦共產黨政策表現出色,他們可獲得與家人聯繫的獎勵。熱孜萬古麗的母親簡單地說她在視頻裡看見買吾蘭了,他看起來還好。
十年前,熱孜萬古麗選擇在新西蘭定居。她一直請求新西蘭政府調查她弟弟的下落。但是,中國大使館到今年七月初才予以回覆,提供的信息與聯合國強迫或非自願失蹤問題工作組的調查結果吻合,她弟弟正在新疆石河子北野監獄服刑。
一方面,收到買吾蘭還活著的確切消息後,熱孜萬古麗感到很欣慰,但另一方面,她覺得這遠遠不夠。
「我對此並不滿意,」她說道,「我不知道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也不知道我弟弟到底遭遇了什麼。當他面對鏡頭微笑時,他戴著鐐銬的手腕和腳腕疼嗎?」她擔心地說道,「他還要在那種地方受罪多久?」每當想到年邁的母親在兒子買吾蘭入獄後就一直生活在莫名的壓力下,熱孜萬古麗就感到特別苦惱。「我母親還要被迫忍受這些痛苦多久呢?」她質問道,「我對買吾蘭的擔憂一直都沒有改變。僅僅知道他還活著是遠遠不夠的。我希望中共能釋放我弟弟,把我弟弟還給我,讓他早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熱孜萬古麗熱愛新西蘭,也為能在那裡的生活而心存感激。她現在的工作是向移民和難民團體提供公益服務。她正計劃進一步學習深造,好裝備更多東西,將來更好地服務於不同的族群。
家人教導她要做一個好公民,並要力所能及地回報社會。但是,熱孜萬古麗在極度痛苦中站出來說話,在弟弟被釋放前,她不會停下來。「在這個美麗國家裡,我所做的、所看到的一切,都因我弟弟和家人在家鄉遭遇的痛苦而蒙上陰影。」
「買吾蘭正因他根本沒犯過的罪而受罰,」熱孜萬古麗說道,「他必須被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