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獲准看一眼他剛出生的孩子,一位年輕的維吾爾父親——教育轉化營的又一個受害者——就這樣過世了。
作者:瑪提娜·科科基維茨(Martyna Kokotkiewicz)
關注新疆(維吾爾人更願意稱之為東突厥斯坦)局勢的人們已經習慣收到和轉發壞消息。這雖然是一種壓力,但為了確保消息始終是最新的,我們只能在面臨一個個災難性事件時,設法以自己的方式保持冷靜。然而,有些故事是如此令人震驚,以至於只有沒人性的人才會無動於衷,而無動於衷也許更為殘忍。這也是為什麼當維吾爾青年艾克然木·穆罕默德(Ekrem Mehmet)的朋友們在幾個星期前發布他的最新消息後,社交媒體和新聞媒體都憤怒地吶喊的原因。這是關於他的一條最新消息,也是最後一條消息。
居住在土耳其的維吾爾歷史學家努爾丁·易孜巴薩爾(Nureddin Izbasar),是艾克然木·穆罕默德的朋友當中最早同意為他公開作證的人之一,他們曾一起上學。易孜巴薩爾先生的證詞,對於還原導致艾克然木·穆罕默德最終死亡的真相極其有幫助。
艾克然木·穆罕默德1986年出生於新疆(東突厥斯坦)吐魯番市,最先於2005年在北京大學開始他的學術生涯。他在北大遇到了努爾丁·易孜巴薩爾,兩人也是在北大開始規劃自己的未來:計劃去土耳其繼續深造。為了夢想成真,他們需要申請學生簽證。和許多類似案例一樣,當時政府不反對這樣的旅行計劃。正如易孜巴薩爾說的那樣,穆罕默德和他2011年同時前往土耳其,之後兩人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他在伊斯坦布爾一所大學入學,艾克然木·穆罕默德則在伊斯坦布爾繼續深造突厥語言和突厥文學。
據說,艾克然木·穆罕默德不但是一名特別優秀的學生,還是一個樂於助人、喜歡交際的人。畢業後,他受好成績的鼓舞,決定返回家鄉為當地的學術研究作貢獻。這是該故事與其他維吾爾青年(比如因出國留學被判20年有期徒刑的阿依古麗·艾麗)的案例相似的一方面。一個個受過良好教育、積極進取的青年男女本來有著大好的前程,他們在國外留過學,只想把他們所學的專業知識回饋給家鄉的父老鄉親。艾克然木回到中國,在烏魯木齊找了一份在高校教授突厥語的工作。除了學術生涯外,他的個人生活也開始朝著良好的方向進展。如果我們把這個故事定格在我們稱之為「2017年」的時間點,那麼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的美好。
我們的讀者都知道,在新疆(東突厥斯坦),我們將時間劃分為2017年前、中、後三個時間段。當中共開始教育轉化營(中共宣傳稱之為「職業培訓學校」)的屠殺計劃後,艾克然木·穆罕默德和其他千千萬萬的人意識到他們其實已經犯罪了,因為他在海外留學、畢業。幾年前給他頒發簽證和護照的政府,現在把他監禁在其中一個新建的教育轉化營裡。這一切發生在2018年。
在2020年這個各種通訊技術高度發展的信息時代,新疆(東突厥斯坦)和外部世界交換信息的情況依然愈發令人擔憂。幾星期之前,在艾克然木被監禁兩年後,他居住在國外的朋友們(包括努爾丁·易孜巴薩爾)被告知,他們再也見不到他們的老同學、室友、校友了,艾克然木也再也見不到他的朋友們了,他死在了一個教育轉化營(當然,中共稱之為「寄宿學校」)裡。據我們所知,他迎接他剛出生的孩子的請求沒有獲得批准。在監禁期間,他已經被告知他妻子懷孕的消息,同時,他意識到中共官員們也在監視他的妻子。結論是,雖然被扼殺的只有一個生命,但受傷的卻有許多人。尤其令人難以接受的是,其中一個是剛出生的幼小生命。
這個令人心碎的故事透露出一個重要的信息。因為仍有相當數量的人(包括一些受過良好教育的人)相信中共對少數民族和少數派宗教團體的政策是值得稱讚的反恐行動,所以我想問幾個特定的問題。第一,如果老師在學校裡其實是教育人,而不是被教育,那麼將一個高校教師送到一個再教育學校的目的是什麼?第二,一個學生由於絕症以外的其他原因死在一個普通的「寄宿學校」的機率有多大?最後,如果那些機構真的僅僅只是「學校」,那麼禁止「學生們」與他們的親人(尤其是嬰兒)見面的目的是什麼?如果目的是使人喪失人性和讓人領教什麼是殘忍,那麼可能從某種特定的、自相矛盾的意義上來說,它可以被稱為「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