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陶宛國會議員曼塔斯·阿頓梅納斯是對華政策跨國議會聯盟的聯合主席之一,他告訴我們為什麼需要這樣一個聯盟。
作者:馬西莫·英特羅維吉(Massimo Introvigne)
立陶宛國會議員曼塔斯·阿頓梅納斯(MP Mantas Adomėnas)是堅定捍衛中國人權自由和宗教信仰自由的知名人士。並非每個人都知道他也是一名研究希臘哲學的著名學者,專門研究柏拉圖和蘇格拉底時代前的哲學家。他在劍橋大學(University of Cambridge)獲得博士學位並任教,後來成為維爾紐斯大學(University of Vilnius)副教授。他從2008年起當選立陶宛國會議員,他還是新成立的對華政策跨國議會聯盟(Inter-Parliamentary Alliance on China,IPAC,下稱議會聯盟)的共同主席。這是一個由國際議員組成的聯盟,主張在對華關係上開闢新途徑,並關注著中共的激進政策和宣傳。
成立議會聯盟的目的是什麼?
我用議會聯盟的宗旨來回答這個問題。成立這個聯盟是為了「促進志同道合的立法人士之間更深層次的合作」,他們就中國以及中國在民主世界中的影響力日益擴大分享看法。
成立議會聯盟首先是因為支持民主世界與中國打交道的戰略概念已經過時,不再有意義,其次是因為對中國持原則立場的國家和政界人士以往都是單獨面對中國。
因此有必要建立一個能集思廣益的立法人士網絡,構思相互協調的對策,並朝著制定積極的對華戰略這個方向努力。
當然,談這些還為時過早。儘管如此,仍可以展望五個廣泛領域的活動:維護有秩序的國際規則,並讓中國遵守國際法的標準;維護人權;促進貿易公平;加強安全,制定補充性安全戰略以應對中國發出的挑戰;在保護國家完整的同時,不允許中國通過借貸、投資或任何其他方式危及任何成熟市場或新興市場的主權或制度。
中共隨即指責議會聯盟「推動新冷戰」。早在議會聯盟成立之前,民主國家與中國之間是否存在新冷戰這個話題一度被熱議,您持什麼立場?是否有新冷戰?我們需要冷戰嗎?
每當中國和俄羅斯這些政權認為自由世界統一立場、團結起來反對他們咄咄逼人的態勢和侵犯人權的行徑時,就會使用「冷戰」這個詞。每當專制政權擔心自己可能會遇到對方的堅定反應時,就會如臨大敵。在某種程度上,這類似於羅馬暴君尼祿(Caligula,也譯作卡利古拉)聽到他的兄弟服用解毒藥預防中毒時的反應,據說尼祿當時大喊「什麼?耍手段對抗君王!」
我不會輕易用一個舊詞稱呼新的現實,假設的歷史比喻可能會有誤導性。不過我對以下這一點深信不疑:我們不能對與一個越來越殘忍、越來越強硬的極權政權進行「建設性對話」抱有幻想,這類政權無視自己簽署過的國際條約,例如關於香港的《中英聯合聲明》(Sino-British Joint Declaration on Hong Kong)。如果要遏制中國與日俱增的侵略傾向,我們需要採取現實、明確、協調和戰略性的應對措施。維護國際法律秩序及其完整性是保護世界和平的最佳途徑。
至於名稱,我不反對用「新冷戰」,畢竟最初的「冷戰」一詞讓世界成功擺脫了那個令人厭惡的極權政權——蘇聯。如果新冷戰能給中國人民(他們本身就是共產黨政權的主要受害者)帶來民主的轉機,我完全同意。
在歐洲各國首腦,特別是德國、法國和意大利的領導人對新《國安法》作出溫和反應後,《寒冬》的香港朋友們表示非常失望。為了改變這種態度,議會聯盟能做些什麼?
議會聯盟既是一個施加壓力的組織,也是一個協調網絡,而且我認為它已經產生了影響。不能指望馬上能看到結果,但是隨著該組織(截至本文英文版發表時,包括歐洲議會在內已有14個國家的立法機構議員加入議會聯盟)的成立和權威、地位的提高,它的立場將越來越不容忽視。我們應該把眼光放長遠些。
另外,我們應該公開討論中國。只要中國在西方散佈關於自身的虛假敘述沒有被駁倒,那些準備向實施種族滅絕的中共政權妥協的政界人士將在選舉中獲得足夠的支持。這項工作任重而道遠,剛剛起步,而且看似永遠無法完成,但必須要做。獲得政治授權的主要來源是人民,只有通過與他們互動,民主政治才能持久地改變。
在中國,中共將議會聯盟與1900年義和團運動後進入中國的「八國聯軍」相比較。事實上,現在加入議會聯盟的議員來自八個以上國家。顯然,中共關於義和團戰爭的故事是一面之辭,但問題在於,像議會聯盟提出的這類倡議不會冒著坐實中共關於中國受到西方「帝國列強」圍剿這一說法的風險吧。
中共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想怎麼宣傳就怎麼宣傳,它可以不擇手段、厚顏無恥地罔顧事實,歪曲任何事件並向它挑選的特定群體宣傳。試圖盡力去不冒犯(中共)是毫無意義的。這個巧合不應把我們的注意力從這樣一個事實上被轉移開:現在,中國才是通過經濟手段和宣傳來侵略發展中國家並將它們變成其殖民地的新帝國主義的主要根源。
貴國立陶宛在對抗共產黨宗教迫害方面有著悠久的歷史,而您本人也發起了團結中國受迫害信徒的倡議。您是否覺得立陶宛的公眾輿論已經意識到中國的宗教受到迫害,法輪功和全能神教會等團體的成員常常被酷刑折磨甚至殺害?其他歐盟國家的公眾輿論又是什麼情況?
我覺得很難評估其他歐洲國家的形勢。我認為立陶宛的形式正在發生變化,而且非常迅速,以期對中國的宗教迫害有更深的了解。中共迫害所有宗教,從地下天主教會到佛教徒,最突出、最殘酷的例子首當其衝就是法輪功和全能神教會。
這勾起了立陶宛人痛楚的記憶,他們曾因踐行信仰而遭到數十年的迫害。我認為,這是形成立陶宛公眾反應的重要因素,因此他們對中國的擔憂與日俱增。
您經常提到台灣是最早承認立陶宛獨立的國家之一。顯然,西方過去曾就台灣的國際地位作出過決定,這一點現在很難改變。然而在新冠肺炎危機期間,人們普遍認為,若讓處理疫情頗有經驗的台灣在某種程度上參與世衛組織事務應該是有益的。借助議會聯盟,關於台灣和國際組織的問題可以達成什麼目標?
我認為,有可能達成目標的範圍非常廣——從施加壓力重新批准台灣以觀察員的身分進入世衛組織,到將外交承認從北京(中國政府)轉移到台北(台灣政府)。隨著政治陷入更嚴重的僵局,這種情況已不再是一種想像的選擇。
我們應該開始有計劃、有步驟地質疑「一個中國」原則。這個原則不再符合公眾的政治現實,中國援引它的方式在國際法中幾乎找不到根據。台灣從來都不是中國的一部分,硬說台灣是近年才出現的地緣政治現實的一部分沒有任何法律依據,畢竟中華民國(台灣)比它先出現。
(中共)引用更多的古代歷史也值得懷疑。例如,台灣屬於中國的時間比越南屬於中國的時間還要短,但沒有人暗示越南應該回歸中國。
在議會聯盟,我們應該開始形成和推廣一個新的法律概念,讓台灣70多年的主權在事實上得到承認。換句話說,我們應該維護台灣的外交承認和國際組織的成員資格。
您是否感覺歐洲國家有些政界人士因為對敵視伊斯蘭的輿論有顧慮才不願聲援維吾爾人?
在我看來,與對伊斯蘭極端主義的恐懼相比,中國普遍而惡劣的影響是(歐洲政界人士)對維吾爾人遭迫害的事實反應冷淡的更重要因素。我們不應該被中國的宣傳欺騙,中國以打擊「恐怖主義」為由為其種族滅絕的行徑正名,這是所有極權政權濫用暴力慣用的主要辯詞。
真正令人驚訝的是,多數伊斯蘭國家對維吾爾族的困境保持沉默。
發生在維吾爾人聚居的東突厥斯坦的事情純粹是種族滅絕。我希望,習近平的名字有一天成為希特勒、斯大林這些名字的同義詞。我還希望,我們能夠通過議會聯盟向自由世界的政府施加壓力,要求它們就維吾爾族的問題制裁中國,否則對於維吾爾人民來說就太晚了。
立陶宛和意大利在推廣西藏的宗教文化上有不少團體和相關倡議,這個主題吸引了許多西方人。然而要將這種對文化的興趣變成對藏民人權的政治支持好像挺難。是因為有些人認為不值得為了西藏而破壞與中國的貿易關係,還是因為對藏傳佛教遭到宗教迫害缺乏了解?議會聯盟可以為此做些什麼?
不可否認,(人們)對西藏有點冷漠,這種情況是存在的,這在一定程度上與以下事實有關:西藏問題已有幾十年的歷史,而且沒有人預期很快就有進展。(西藏復國)似乎是一個抱有浪漫想法、沒有希望的事業,然而正如我們所說,西藏人民正遭受迫害、殺戮、洗腦,流離失所。
在過去幾十年的冷戰期間,西方人同樣認為,被前蘇聯吞併的波羅的海各國復國是一個抱有浪漫想法、沒有希望的事業。然而,現在我正在獨立的立陶宛與您對話,而立陶宛曾在世界歷史中消失了70年,它的名字也曾經從地圖上消失過。自由世界各國政府曾拒絕承認前蘇聯對波羅的海各國的佔有,它們的原則立場非常重要,對一個國家重新獨立大有幫助。
我希望,如果我們也這麼堅持下去,西藏(復國)可能還有機會。
華為正在成為一個標誌,展示中國如何通過商業和科技霸佔世界的標誌。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Boris Johnson)和其他國家領導人表示,現在是自由世界減少對中國的經濟依賴的時候了。這有可能成為現實嗎?議會聯盟會給出建議並發動圍剿華為這類戰鬥嗎?
如果我們希望能夠保護我們的自由、隱私和行動範圍,這不僅有可能,而且是向前邁進唯一的實際路途。目前許多議會都在打華為之戰。沒錯,議會聯盟將一如既往地為我們提供盟軍和彈藥,幫我們打這場戰役。在立陶宛議會,國家安全部門、國防部門以及經濟委員會最近投票,贊成(對華為)採取嚴格的控制措施,這將阻止華為參與(立陶宛)5G網絡的建設。當然,來自中國的壓力很大。但我認為,中共在歐洲所向披靡的殖民化時代已經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