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一直在監視意大利的中國人嗎？不僅監視中國遊客還監視尋求庇護的人？此文記錄了《寒冬》與一位長期關注中國各方面問題的意大利年輕記者艾莉珊卓·博基的談話。
作者：馬可·萊斯賓蒂（Marco Respinti）
前段時間，《南華早報》發布了一個怪異的視頻，畫面上可以看到面帶微笑的意大利警察和中國警察並肩走在羅馬街頭，中國警察也在微笑。這樣的場景自2016年就開始出現。可是，他們到底在微笑什麼呢？
艾莉珊卓·博基（Alessandra Bocchi）是一位年輕的意大利記者，自2017年以來，她一直在報道南非、意大利、美國、香港的外交事務，並以英文為多家媒體撰稿，例如《中東之眼》（Middle East Eye）、《新阿拉伯》（The New Arab）、《阿拉伯觀察報》（Al-Monitor）、《詹姆斯敦基金會》（Jamestown Foundation）、《首要之事》（First Things Magazine）、《每日傳訊》（The Daily Caller）、《美國保守派》（The American Conservative）、《旁觀者》（The Spectator），同時她還為意大利文的《羅馬日報》（Il Foglio）、《意大利日報》（il Giornale.it）和《真理報》（La Verità）撰稿。她曾在倫敦國家記者培訓理事會－新聞協會（NCTJ-Press Association）學習新聞專業，並獲得倫敦大學學院（University College of London）政治哲學系文學碩士學位。她畢業於倫敦國王學院（King’s College in London）國際關係專業，還曾在香港大學社會科學系學習。她出生於意大利米蘭，一直密切關注中國警察出現在羅馬的怪象。日前，我們在羅馬科爾索大道附近見面，一起喝咖啡，聊了這個話題。
「據官方說法，中國警察特工之所以在意大利多個城市的街頭遊蕩是為了保護來自中國大陸的遊客，」她對我說，「這是落實2015年9月意大利內務部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安部在荷蘭海牙簽署的諒解備忘錄的其中一項內容。意大利時任總理為馬泰奧·倫齊（Matteo Renzi）。」
的確，不同國家之間的協作，包括雙方警力的合作本身不足為奇，這也不是首例。但中國畢竟還是有所不同。鑒於中國侵犯人權的一系列駭人暴行——利用非法手段鉗制國內外批評或反對（中共政權）的聲音、肆意破壞聯合國的活動、系統性的高科技管控以及已蔓延至中國境外的間諜行動等等，看到中國警察與意大利執法人員並肩走在一起不禁令人心生恐懼。毫無疑問，對此感到心驚膽顫的人中，有許多為躲避迫害逃至意大利的中國人。眾所周知，中共也在試圖恐嚇、控制流亡海外的中國人，這樣的事情甚至發生在像美國那樣按理說應該安全的國家。此外，我們現在每天都可以看到親共的防暴警察對香港民眾做了什麼，日常生活被軍事化，香港成了警察國家，宛如《黑暗騎士：黎明升起》（The Dark Knight Rises）中的場景突然成了現實。《黑暗騎士：黎明升起》是2010年的一部影片，由克里斯多福·諾蘭（Chistopher Nolan）執導，影片通過很巧妙的暗喻描述了1789－1799年法國大革命以來各極權主義政權的所作所為。想到這一切，誰還能為中共辯護正名，稱中共警察在意大利這樣獨特但無疑民主的國家巡邏不過是正常現象？
為了更好地了解這個問題，我採訪了幾位熟悉中國相關事務的意大利人，他們基本上都不是親共分子。有些人認為中國公安特工來我們這兒是正常的，他們對我說，這叫合作，是正常現象。但是，當今的中國正常嗎？對於這樣一個國家，一個殘酷壓迫本國國民、利用他們最為私密的感情侮辱他們、未經庭審就肆意關押數百萬國民、對他們施以酷刑、從他們身上摘取器官（包括活摘器官）、折磨殺害無數人的國家，意大利卻歡迎他們的警察，這是正常的嗎？設想一下，如果在柏林牆倒塌之前，漫步走過羅馬的伯多祿廣場（Piazza San Pietro）或者特拉斯提弗列（Trastevere，羅馬的第13區）時遇到了東德共產主義國家可怕的人民警察（他們一貫開槍殺死試圖逃到西德的人）或者乾脆碰到了蘇聯警方的特務，意大利民眾會怎麼說？
「在意大利的中國警察數量很有限，」博基女士解釋說，「應該不超過十個。」這可能會更加讓人覺得不需要擔心什麼。也許吧。但是所謂見微知著，並且我們不難想像，一個好不容易逃離中國、從擔心被抓與酷刑的恐懼中走出來的難民來到意大利卻在街頭遇到中共警察，再次陷入自己剛剛擺脫的恐懼之中，他會是怎樣一番心情。
這位年輕的記者說：「是的，有中國警察在這兒出現肯定會影響到遭受中共政府迫害的庇護尋求者的行動自由和日常生活。事實上，當他們得知有責任保護他們這些中國人的國家竟駐紮著中國警察，他們會很害怕，哪怕理論上中意雙方的協議嚴格規定只是針對遊客。這正是問題所在：協議本身聲明了其範圍僅限於遊客，但是一個專制的政權會藉此機會另謀他事。比如說，中共警察事實上可能在搜集某些現居意大利的中國人的信息。」
博基女士還說：「更令人不安的是，中國現在是世界上僅次於美國的第二大國，但是與美國不同，中國沒有可以舉報、制裁濫用權力行為的國內體制，也不尊重人權方面的國際法律。」
《中國已近》（La Cina è vicina）是1967年上映的一部意大利電影的名字，由電影製片人馬可·貝羅奇奧（Marco Bellocchio）執導。該片創作靈感來源於1957年出版的一本同名書籍，作者是意大利作家恩里科·艾瑪努埃利（Enrico Emanuelli，1909－1967年）。這個標題（意大利文）聽起來圓潤、押韻，因此成了一個口號，用來形容危險迫在眉睫。這部電影是典型的左翼作品，嘲諷當時的意大利資本家對共產主義的恐懼。但其實，根本沒有任何可笑之處。因為當時和現在一樣，共產主義的威脅特別真實。也許《中國已近》這部影片只是出現得有點太早了。中國真的是越來越「近」，事實上目前可以說是太近了。十個中共警察在意大利，這或許看起來是很小的威脅，但是見微知著就在於細微的跡象會引發更大的甚至全球範圍的局面。
